读史剩言 清 秦笃辉
讀史賸言卷一
清 漢川秦篤輝著
歷觀全史大抵于國家之利減一分則于百姓之利增一分其實利國家者也于國家之利增一分必于百姓之利減一分似利國家而實害國家者也堯之戒舜曰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所謂執中者不使四海困窮而已矣四海困窮則天祿永終誠千古之炯鑒哉
晏嬰身為齊相知陳氏有尾大之虞公室席不测之禍則當思所以救之夫救之之術亦曰為國得人而已當時以孔子之聖景公欲以尼谿封之使其得國行權百陳氏烏能為而嬰躬自沮之終成田齊之禍謂齊亡于嬰可矣徒與叔向為楚囚之泣何哉楚令尹子西謂昭王曰王之使使諸侯有如子貢者乎曰无有王之輔相有如顏回者乎曰無有王之將帥有如子路者乎曰無有王之官尹有如宰予者乎曰無有小人未嘗不知君子之勝人而乃不躬行之又于勝己者輒嫉焉是謂自暴自棄晏嬰子西類也皆自敗其國而已烏足以戹聖人
史記謂太公就封因逆旅之言而疾行萊侯果與之爭齊說苑謂鄭桓就封因逆旅之言而疾行釐何果與之爭郑不必有其事也而趣時者宜若是矣說苑載太公誅華士家語载孔子誅少正卯亦不必有其事也而立政者宜若是矣
孔子之贊管仲曰如其仁曰一匡天下稱齊桓為正而不譎亦許管仲之辭也而其短在器小在焉得儉在不知禮人品較然矣曾西及孟子專以其短言之已不如孔子之允至宋儒則深文周內凡管仲之長皆必以至壞之心術测之其刻核不肯亦已甚矣
召陵之師非真欲伐楚也特以服楚為名耳是時子文為政楚國無隙可乘伐之亦未必勝故因侵蔡之便藉之盟楚以為名此桓公管仲之志也志出于此所以為師之名必使楚為可受以示不深责之意乃可一盟而退楚亦何必不盟而為不可正勝之戰乎此知己知彼兩得所欲之至計也夫使其可受乃故為一小一大之詰小者僅包茅不入俾之受以為盟大者為南征不服便其辭以免戰若直以僭王猾夏之罪伐之則至大而无可辭势將必出于戰戰而勝則已不勝則舉數十年之霸業一朝隳之此桓公管仲所深避者也呂東萊不識霸者權譎之心于其問南征也譏其甚惡寬惡多罪薄罪于其不責僭王也譏其心切于求目眩于視皆非事情之實也
小白先驅以入卉重耳緩圆而得晉勢不同也蓋小白力能制子糾重耳不能制夷吾也所謂剡不可犯也使夷吾當其剡亦為賢者驅除難耳
秦昔相搆自圍鄭[僖十三年]以前皆晉失也圍鄭一舉秦有三失焉助晉私憾圍鄭一也聽鄭獨為退兵二也退兵亦當與晉講解和晉鄭而去之可也私遣三戍市己之恩激晋之怒三也三戍既遣又開襲鄭之隙于是乎有殽祸然則秦穆反覆無常展轉自賊不有秦誓之悔亦殆矣哉
齊公子商人驟施于國而多聚士盡其家貸于公有司以繼之[文十八年]而卒以弒君繼位是以財收眾人之心為竊國之術也乃以爭田宿憤刖歜父而啟弒萌前以惠成後以貪敗豈兩人哉彼特藉小惠以遂大貪所謂將欲取之必姑與之盡一國之財獲一國之富而貪根輾轉卒被戕夷孰非自作之孽哉
卻克聘楚[成二十年]嘉禮也子反曰兩君相見無亦惟是一矢以相加遺至晋楚戰于鄢陵而射其王中目[成十六年]子反之言非先為之讖乎書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伊戾欿用牲加書陷太子痤宋平公徐聞其無罪也烹伊戾[襄二十六年]其後寺人柳用牲埋書陷華合比平公遂逐華合比[昭六年]獨不思其為伊戾之故智哉疑之生闇有不可窮詰者矣
晉之叔向以博洽聞知道則未也明知晋之失德平邱之會乃曰不可以不示威又曰不可以不示眾對魯且曰甲車四千乘雖以無道行之亦可畏也[昭十三年]及景王風晉之不脩職貢惟責王之樂憂非禮[昭十六年]前後毫無反己自脩之辭左氏每盛稱之寡識哉
子家謂季氏隱民多取食焉齊之陳氏办厚施于民姦臣未有不結民者
陽虎家臣耳囚季桓子[定公五年]强孟懿子[定公六年]任其操蹤無敢拂逆何邪觀孟孫之謂范獻子曰陽虎若不能居魯而息肩于晉所不以為中軍司馬者有如先君不敢頌言虎惡轉為之請美官蓋以虎素與晋通挾大國之威以制季孟故俯首帖耳任其困辱也當昭公之出士鞅荀躒等受意如之賄而庇其惡當定公之時士鞅等又受陽虎之賄而肆其毒故其後虎敗終奔晉也惟賄是崇而黨惡害鄰晉為已甚矣
伍奢之死于楚非其罪也太子建欲與晉滅鄭而鄭殺之可謂非其罪乎周禮曰殺人而當者戒勿雠雠之則死伍員惟宜報楚而不報鄭明矣何燕泉反以不為子建報仇貴员何哉然員之報楚自云日暮途窮倒行而逆施之又豈可以常理論哉
衛文以邢狄之伐避位而後師衛靈以捘手之辱避位而畔晉唐明皇至馬嵬辭軍獨往亦用是術代宗陝州德宗奉天特踵而行耳然平日無恩德以結其民徒恃臨亂之一激亦危矣哉
蒯瞶與五人輿豭強盟孔悝[哀十五年]其子疾亦使五人舆豭強盟蒯瞶可謂以身教者從
孟子之賢不可殚述而其進退裕餘尤在不受齊君之祿以局外謀局中之事以無憂代他人之愛三代後惟李鄴侯唐靈武時彷彿似之惜乎其後不能然也
六國上策莫如行仁義孟子是也中策莫如合從以拒秦從横人之計割地賂秦所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直无策矣若蘇秦始亦欲助秦秦不用乃合從皆為己謀利起見所以見鄙于君子
守天下之術至秦始皇加密乃愈密而失愈速何也不能反其本也其本柰何亦仁義而已矣
封建利于士不利于民國多官眾才无不庸士之利也內亂外患兵無由弭民之害也
封建之地太廣是教之畔矣此賈主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為得封建之準也然封建利少而害多畔則害朝廷不畔亦害百姓至于弒逆之慘皆起于封建所以必不可行也毛仲氏曰秦始皇郡縣救全天下萬世人倫之變誠哉是言
有恆之人無終者寡矣無恆之人有終者寡矣項羽學書不成學劍學劍不成學兵法學兵法又卒不成则亦安有成哉故觀人必于其所業
蘇子瞻論范增未允謂增當去于殺卿子冠軍時按此時項羽為次將增為末將羽誅宋義增無一言其後與羽一心是誅義必羽增同謀也義逗留本可誅且義不誅章邯不破秦兵正強即沛公何能乘間入關哉論當日破秦之功自以羽破邯之戰為第一反以誅義为罪謂增當去之不亦傎乎
漢高之勝項羽在豁達大度知人善任固已亦在善用聞與不吝金寶故以四萬金聽陳平用之知秦將為屠者子則以重寶啗之而致連和知陳豨將皆故賈人則以金啗之遂多降者固勝印刓弊而不忍予者矣雖然此漢之必不可為三代哉
漢高為人粗率猜詐其短甚多幸而遇韓信之見小利易于牢籠項羽之為大愚任其鼓弄蹈瑕抵隙因而有成阮藉登廣武原謂時無英雄竟使豎子成名放開眼界所論原不為過但以暴秦之後民生塗炭已極得一彼善于此之人遂可以獲天休而成帝業正孟子所謂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其时則然也不能生湯武生一彷彿湯武者天之氣運為之也
沛公入關告諭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初不言義帝也及帝死亦不聞有一言也聞董公教乃為發喪特為討羽之名耳其心豈真有義帝哉核實論之義帝特諸侯之長非真有共主之實以不學無術之項羽殺之受惡名耳使沛公一天下義帝而在其能存者幾希
史記裁圮上老人授張良書謂讀是為王者師不知果何書王者師語出孟子所指者教養之仁政非兵書也今所傳三略託名黄石公授良者皆兵家言然良未嘗將兵所決策在嶢關擊秦將鴻門救沛公燒絕棧道示項羽無復東意勸以齊王封韓信沮封六國後及急擊項羽皆決幾于事先智謀之士所見皆同特遇漢高知言如石投水故獲成功非有布陣攻敵之勞奇門遁甲之術必藉黄石之祕書也蘇子瞻亦知此意故作論謂其意不在書猶謂有隱君子託以授良今考其實圮上老人恐亦當時讕言所謂見我于穀城山下語尤荒誕史遷好奇而載之良晚歲謂欲從赤松子遊實未見其人黄石公亦其類也
張耳勸陳涉立六國後為秦樹敵也酈生勸漢高立六國後則為己樹敵矣然此為漢計失為六國計得矣使張良真為韓也者宜贊成之而乃力沮之吾故曰良為漢非為韓也
陳平勸漢高偽遊雲夢以擒韓信特信不反耳如果反游以好出適為信擒矣事有幸成者諸此類也
季布與朱家无素而家救之鍾離昧與韓信相善而信負之家以俠名而信以枉死宜哉然信之不敢庇昧恐災己也益徵信不反矣為信計遠宗范蠡近效张良或可以免而以恥與哙等伍之驕氣凌人獨何哉
以伍胥之知前不能保其父于楚後不能保其身于吳明有所虧也以韓信之知前不能獲其養于窮後不能獲其安于達見有所累也夫必無虧與累而後謂之知若二子皆不自顧其睫者也
蘇明允論高帝之欲斬樊哙為欲削呂氏之黨以損其權最為卓見又謂噲死于惠之六年天也在則呂祿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又謂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乘势為帝王有不欣然從之邪皆深切事情儲在陸謂為已甚按哙縱不叛呂禄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此必然之勢且陳平素畏哙必多牵制欲說哙誅吕殊費周張况呂祿棄军哙妻呂嬃出其珠玉重寶于堂下曰無為他人守也顯有明徵而謂哙能與其妻異邪
古今聖人之下有賢人賢人之下有妙人越之范蠡秦之蔡澤漢之陸賈是也不忘富貴名節亦無虧焉不及聖賢出處亦无愧焉曷妙乎爾妙其急流而勇退也是一節可取也
人動謂今不如古只漢文帝除肉刑一事今勝于古多矣或者猶欲唱議複之豈非不仁之甚者哉
漢法禁夜行李廣犯之是犯法也霸陵尉有巡徼之責呵而止之固宜其言曰真将軍尚不得夜行何言故也使吏盡强項不顧藉如尉則天下且治李廣為國大將外舉不避仇擢而用之可也否则度外置之耳殺之不已甚乎尉奉法成仇廣骫法報怨卒戹于衛青死宜哉
後漢書劉玄傳王莽首傳詣宛更始視之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按此語雖駭而實慧凡姦臣之被惡名者皆可深長思矣
劉恭係劉盆子兄先事更始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繫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更始遣恭請降赤眉赤眉將殺更始恭欲自刎乃赦之後更始為謝祿縊殺恭見赤眉眾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密教盆子歸璽綬習為辭讓之言得免害後乃遣恭乞降光武盆子對光武曰罪當死猶幸上憐赦之帝笑曰兒大黠宗室無蚩者度亦恭教之耳帝憐盆子賞赐甚厚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赐滎陽均檢官地以為列肆使食稅終其身恭為更始報殺謝祿自繫獄赦不誅按後漢書未為恭立傳事散見更始盆子二傳中今觀其崎岖禍变之中保全盆子猶易不負更始尤难光武稱赤眉將徐宣為鐵中錚錚傭中佼佼宣何足當之若恭真其人也可不謂義士哉傳又稱恭少習尚書略通大義隨樊崇等降更始封式侯以明經數言事拜侍中蓋立身具有本末云
後漢書馮異傳李軼初與光武首結謀約加相親愛及更始立反共陷伯升雖知長安已危欲降又不自安因異致書遂報書與連和光武故宣露軼書令更始將朱鮪知之鮪遂使人刺殺軼東觀記曰上報異曰軼多詐不信人不能得其要領令移其書按此足報伯升之仇可見光武不以倖功而忘其兄而无信之不可行亦于是昭昭矣
華陽國志昭烈年十五母遣行學與宗人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盧子幹德然父元起常資給昭烈與德然等元起妻謂曰各自一家何能常爾起曰宗中有此兒非常人也魯國孔融為黄巾賊所圍使太史慈求救于昭烈昭烈曰孔文舉聞天下有劉備乎以兵救之陳登元龍曰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帝未遇時見賞省流如此何待孟德許為天下英雄哉
孫權聞昭烈在白帝甚懼遣使請和先主使大中大夫南陽宗瑋報命是在虢亭既败之後權猶見憚如此
宋袁燮絜齋集劉璋本以奸逆據蜀國漢贼孔明為漢除殘雖誅之可也按此最可破昭烈不當取蜀之说
抱朴子魏武帝欲用諸葛孔明孔明自陳不樂出身武帝謝遣之曰義不使高世之士辱于污君之朝也按此事正史不載葛洪不知何由知之
孫夫人在荊州權可大遣舟船迎妹異日白衣搖櫓之謀已兆于此易曰履霜堅冰至荊州曾不力為之備何哉
蘇明允權書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彼未嘗見大險也彼以為劍門者可以不亡也吾嘗觀蜀之險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繼兢兢而自完猶且不給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漢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真可以控天下又烏事夫不可措足如劍門者而後曰險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達之都使其財布出于天下然後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櫝而藏諸家拒戶而守之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劫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夫明允之論蜀是而論孔明則非也當日秦漢故都已為曹操所有孔明安從而得之荊州且與孫權爭无已時舍蜀无插足之地隆中一對了然明白所謂命一上將將荆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何嘗欲棄荊州而終守西蜀若夫事之不成則天也漢之高祖何嘗非由蜀而興者明允豈忘之邪但歷來僭國居蜀者每不久輒亡蜀險之不可恃明允固確論也
蘇子由三國論劉備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則亦已惑矣按昭烈不如曹操孫權在時勢非智勇不足也能用孔明何所不足乎三蘇于昭烈孔明率多異議皆成敗之論未可憑也然謂因所不足以求勝卻為名言蓋善處所短即是善用所長
楊升菴曰宋儒譏孔明寫申韓教後主吾子西曰人君以制略為貴後主襟量有餘權略不足識者咸以為憂藥无高下對病為宜此孔明之微意也古文苑載先主臨終勑後主曰申韓之書益人意智可觀誦之是亦先主遺命也三國志載孟孝裕問卻正太子情尚正以虔恭仁恕答之孝裕曰如君所道皆家門所有吾欲知其權略知調何如耳孝裕之見非即孔明之見哉難與不達時務者言矣中庸謂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知足以有臨也可見臨天下以聰明睿知為先而寬裕温柔次之
漢焦先字孝然皇甫謐高士傳漢室衰先乃自絕不言及魏受禪常結草為廬于河之湄獨止其中冬夏恆不著衣臥不設席以身親土或數日一食按先之節更苦于管幼安矣魏志管寧傳注魚豢魏略先自作一瓜牛廬裴松之曰瓜當作蝸魏略又云嘉平中大發卒伐吳有竊問先討吳何如先不應而謬歌曰祝衂祝衂非魚非肉更相追逐本心为當殺牂羊更殺其羖<羊歷>邪人疑牂羊謂吳羖<羊歷>謂魏曹操篡漢實荀彧首贊成之以操窮凶極惡卒移漢祚似無天道詳考其事而知天道不爽有三快焉操手毒荀彧以逆臣殺逆臣一快也曹丕納父妾以逆子污逆父二快也司馬師弒髦司馬炎滅魏以逆臣篡逆臣三快也且曹叡之子芳乃乞養他人子不知所從來實非曹氏子孫則芳立魏已亡矣名為蜀亡于魏前實魏亡于蜀前更見天道昭然尤大快也
董卓既誅王允秉政漢幾復興以不赦李傕郭氾激成禍变然傕氾欲逃賈诩曰倘釋兵一校尉可擒矣不如將兵攻京師败而後逃遂不可制則詡實亡漢之贼其後復為曹操謀詡之罪可勝誅哉
傕氾之亂漢室之亡已決曹操再造使其不為篡逆之謀其功當駕乎伊周為千載一人矣思作文王遺臭萬古操之奸操之愚也
曹孟德聘虞翻翻曰孟德欲以盗賊餘職污人邪孫權勸孟德稱帝孟德怀是兒欲置我于火炕上邪夫孟德欲避火炕而甘為盗賊所謂不能充其類者也要知能避火炕乃真為盗賊所謂小人喻於利者也祖逖行軍不禁剽掠其弟約後遂為亂亦逖有以致之也
景略之不從桓溫猶孔明之不從曹操也然景略以其師教之師曰君豈與桓溫竝世哉一言而出處定師史失其名蓋隱君子
謝安之破苻堅非幸也指授將帥各當其任緃不能勝必不可敗
苻堅之敗聞風聲鹤唳疑為晉軍齊高世辨觇周師見群鸟飞起以為旌旗即馳還不能返顧蓋心之怯者物皆敵也
蘇子由論苻堅欲滅晉當效左出右入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誤之雖韩白不能禦何況謝玄此論誠然千古無如此計之毒吳之敗楚隋之滅陳皆由于此而靜以守之不為其所疲且誤如李牧之禦匈奴廉頗之禦白起可也
楊升菴于南朝人物首推韋叡予于北朝首推高允叡猶一時之傑允則千古之英也博通经史天文術數其才不可及也事君尽忠不欺一言臨難守義不圖苟免其德不可及也終身不見喜慍之色其養不可及也時百官无祿允恆使諸子樵採自給草屋數間布被緼袍其清不可及也姻媾徒步造門允散财給產以相赡振其惠不可及也內文明而外柔順于宗愛之威势則執禮抗之于焦母之貧老則竭力保之其不畏彊禦不侮矜寡不可及也興學則首立规模斷狱則務期平允機務悉周于明察志氣不衰于期頤举孔子所謂知廉勇藝文之禮樂思義授命久要不妄好古敏求知樂仁壽者一人而兼有之三代後當與孔明相伯仲他非其倫也
元魏以高歡除尔朱氏而歡遂反避歡就宇文泰而泰弒逆善乎裴俠之言曰宇文泰已操戈矛豈肯授人以柄投之無異避湯入火又曰圖歡有立至之憂西行有将來之慮嗚呼觀此當日之為君者不誠難哉善建不拔亦惟慎其始耳
元魏主恭為廣陵王時因元乂擅權陽得瘖疾閉口八年為羣臣所立後為高歡所廢旋見弒于魏主惜其以八年之瘖而死于一朝之立也然亂世之君亦可哀也哉莊子曰厲憐王信矣
侯景畏慕容紹宗聞其來曰誰敢鮮卑兒[指高澄]解遣紹宗來若然高王定未死邪亦可謂死高歡走生侯景矣宗制景歡為澄早策之澄遣宗陳元康教之元康亦傑矣哉高歡使彭樂追宇文泰泰曰癡男子今日无我明日豈有汝耶樂遂歸侯景謂慕容紹宗曰景若就擒公复何用紹宗縱之養寇者信有罪矣而兔死狗烹亦可鑒哉
物必先腐而後蟲生之梁無蕭正德之引侯景烏能為哉正德為梁主之姪既叛入魏而復歸是一反側子也復使將兵討贼引景深入甚矣梁武之闇也
侯景叛梁自八月至十一月遂入臺城西魏伐梁自十月至十二月遂入江陵亡國之易未有如梁者
晋載紀慕容農謂慕容垂曰取果于未熟與自落不過旬日之間然其難易美恶相去遠矣北齊書陸法和傳侯景渡江朱元英問法和曰景今圍城其事云何法和曰凡人取果宜待熟时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何勞問也按宜待熟時此言雖小所喻至大凡人為善无報善未熟也為惡無報惡未熟也熟则善无不興惡无不亡自勉者宜審其幾觀時者宜俟其定
隋高祖代陳作艦投柹于江曰若彼懼而能改吾複何求此蓋度陳人已困有必取之勢愈示形以恐之即李靖散舟于河之意而特謬為大言耳不然前何听高熲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及縱火燒其積儲之秘計乎
李密尚有山東旧地雖敗于隋非窮無所歸者且有徐勣代為之守而其麾下王伯當魏徵之流皆人傑也何遽降唐既降又圖反覆致死進退狼狽豈天奪其魄邪
楊昌頤校字
錢桂笙覆校
李孚悳覆校